司闻对周烟,从来是独权专政,也不说为什么。
前几年,周烟有不明白的地方,都会问他,他总是明确不会答,次数多了,她也问得少了。
她也会有这样那样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,也被无数人质疑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你为什么不那么做?你要是怎么做一定可以怎么样……
哪有那么多为什么?她会这么做,都因为她是周烟,只有她是周烟。
同理,司闻怎么想怎么做都是他的事,她周烟只需要做好她自己,不干预他任何,在他们这段关系里,也足够了。
实在忍不住了,问问他,他不答便罢了。
这样挺好,她满足于这样。
虹姐没等到周烟回答,不问了。
只是:“你让我骂一回行不行?当着她们的面。这么多人我总不能不管,让她们觉得你待遇太好,真的不好控制。你就当做做慈善,行不行。”
周烟可以听出她的迫切。
可是凭什么呢?以前虹姐误导那些人,让她们诋毁她,她们乐此不疲,那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过分呢?现在只是司闻抱着她离开、糖果没处置她,她们就嫉妒成这样了?
那怎么没看见当时她在司闻怀里奄奄一息呢?
她用命换来这一点点特殊对待,她们却只看到了这一点点特殊对待。
“不行。”
虹姐眉头耸起,手指颤抖着去拿烟,却不小心把它拂下去了,她往下看一眼,咬紧牙。
周烟这回答,她早猜到了,上一次她治方娜娜时对她的警告,还言犹在耳,可她真的没别的办法了,那帮姑娘这种不平衡心理多一天,糖果就多一分隐患,她就离万丈深渊又近一点。
她转过身来,祈求:“一定要闹出人命?那样才是你想要看到的?伤害你的不是我们啊。”
周烟笑得悲凉:“可我命悬一线的时候,你们谁对我伸出援手了呢?”
到头来,还是司闻。
伤是他给的,药也是他给的。
他或许不值得感激,但那些冷眼旁观的人,又有什么资格要她帮衬一把?她惹不起赵尤今在歧州的势力,她还惹不起糖果这群鸡?
周烟多自私啊,多势力啊,唯一的例外也已经许出去了,旁的,还是算了。
虹姐攥紧拳头,指甲都楔进掌心:“我给你钱。”
周烟瞥过去:“那要看你给多少。”
虹姐压着后槽牙:“两万。”
周烟扭头就走,时间也浪费差不多了。
虹姐喊住她:“十万!”
周烟没停下,不过却举了举手:“钱什么时候到账,我什么时候陪你演戏。”
虹姐靠在围挡,整个人都虚了。
她错了。周烟一点也不像沈玉蝶,沈玉蝶从来不会像她这样,算那么清楚。也不会像她那样,看起来一百张面孔,可皮下却只有一副灵魂。
*
回到家,周思源还没睡,在看电影,很乖。
他最近喜欢看悬疑电影,周烟起初觉得这类型电影不适合他这个年龄,给他下载了很多动画片,可除了几部暗黑系的他看过一遍,其他都不知道被放在什么地方了。
周思源冲周烟甜甜一笑:“姐姐。”
周烟换了鞋,走过去摸摸他脑袋:“还不睡。”
周思源指指电视:“马上就看完了。”
周烟倒了杯水喝,又给周思源倒一杯。镜头正好闪过男主角抽烟,烟被他半叼着,目光向下,眼睑也垂下一些,看起来很厌世,却也很撩人。
她突然想到司闻,他抽烟时,就是这样攻击人腺上素。
也是他教会她,烟和酒是这世上对自己最忠诚的东西。
周思源渐渐兴奋起来,把遐思无限的周烟拽回现实:“凶手马上就要出现了!”
周烟看过这电影,有意问他:“你知道谁是凶手吗?”
“白衣服那个。”
周烟挑眉: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只有他,没有杀人动机。”
他猜对了。确实是白衣服那个。
周思源又说:“天才犯罪大多没有理由,他们只是享受犯罪的快感,所以当一部电影宣传时着重介绍他天才的背景,那这部电影,就不会是讲恩怨情仇的。”
“那那些有杀人动机的,必定不是凶手。”
周烟并不惊讶于周思源这番话,熟能生巧,他总看这类型东西,照葫芦也能画瓢了,只是她不想他认为这样很酷。“思源觉得他帅吗?”
周思源摇摇头:“坏人都不能用帅、不帅这样的词,他多帅,也是坏人。”
周烟笑,把他搂进怀里:“越是好看的东西,越危险。既然是危险的东西,就离远一点。”
周思源在周烟怀里小声说了一句:“姐姐可以做到吗?”
周烟皱起眉。
【23】
薛鹏已经照司闻吩咐,跟索马里海盗通过气,劫了赵尤今的船,扣了她八个人。他们一分钱好处不拿,只要求海盗加大八个人的赎金,最好高到赵尤今承担不起。
可他想多了,赵尤今原本就没想赎那八个人,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货。
司闻不动如钟,好像出主意的不是他,他也解决不了赵尤今的困境。
薛鹏很着急,他燥惯了,稳不下来。他被手里货全出手和一朝败露被判死刑这两种结局拉扯着身体,比冰火两重天还难受。
上次贸然打给司闻被他警告了,他断不敢再主动联系他,可他至少得给他个信吧?
窑洞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他到底还要过多久?
*
上个礼拜,司闻从墨西哥回来,赵尤今就已经托人在他这露过脸,他没见。
她动周烟的事,他可还耿耿于怀。
本来他计划在赌场之后,赵尤今会找上他,彼时他拒绝,她必定会想其他办法来接近。再让薛鹏出面,做这个掮客。赵尤今是迫切一方,那他就会是那个拿着大小王的人。
但赵尤今太沉不住气,自以为是地先找了周烟。
她或许是因为妒忌,也或许是想通过周烟拿捏住他,可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,这行为让他感到不爽。他这种玉石俱焚的人,会让她好过?
现在她货被劫了,知道着急了,那就先急着吧。
司闻把杯中酒喝完,松了手,酒杯在空中翻转两下,掉在地上,摔碎了。
秘书闻声走到玻璃门前:“先生,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司闻没答。
秘书没得到司闻回应,也没敢走。
司闻最近脾气更差了,动不动就摔东西。一只杯子都要上万,他也不在乎,东一只、西一只的摔。可即便这样,工作上他也一丝不苟,多少会议都不曾缺席。
东升制药作为歧州生物医药技术产业化代表,承担着华北到西北之间众多城市的生物技术药品研发、孵化、生产性服务,影响面辐射半个亚洲。
原型是歧州高科技创造基地,十分低调,转性做医药之后,一路大杀四方,直接拿到垄断权。
渐渐地,司闻在医药行当地位水涨船高,加上他行踪不定,总给人神出鬼没的感觉,就为他高岭之花的人设又添了一抹神秘。
后来,混社会的,都惧他名讳。
赵尤今一直是个坐享其成的人,她身边总有那么多狗鞍前马后,所以她那个脑袋里,全是男人。
她对司闻不了解,很正常,她自大到以为可以掌控他,也很正常。
只是司闻不能让她以为,她真有这个本事。
门外秘书回到岗位,又网订了一批限量杯。
其实,司闻并不喜欢摔东西,只是这声音叫人舒坦。
他不经意抬起手,白衬衫起了褶皱,肌肉撑开手臂线条,显得干净、流畅。食指随意地摸摸嘴唇,而并不柔软的触觉叫他想起周烟。
她有最合他口味的嘴唇,却很少亲。
想到周烟,他没发现,他呼吸平和太多了。
他也有段时间,没见她了啊。自从她再一次差点死在他手里之后。
该见面了。
然后当做没发生过那事似的做爱。
她没有委屈,他也不用抱歉。
这就是他们的相处。
他们就是这样相处了四年。
*
周思源近来毒瘾发作次数少多了。
医生说手术可以缓缓,如果这副药对他毒瘾的控制管用,还是不必要做手术。毕竟戒毒手术是要破坏脑袋里某一个部位,就是预判跟毒瘾关系比较大的一个部位。
这东西副作用太大,会伴随人格改变、精神异常等。
老实说,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,周烟也不想用这方法。
幸好周思源还小,对毒品概念不深,他只以为他得了很严重的病,是先天性的。
自从周烟把他接过来,使他脱离吸毒环境,情况也算是步步好转。
这周戒断治疗结束,周烟给周思源买了烧鸡,老锅炉烧的,歧州一绝。
周思源好像不喜欢,只吃了两口。
周烟想问他怎么不吃,可张了张嘴,又闭上了。
那天晚上,周思源说的话,她并没有回应,自那之后,他就有点别扭。
周烟多想告诉他,如果我离开那个坏人,你吃的昂贵的药,我用什么去买?命吗?可命值钱吗?
她没有,不是她想自己承受这份苦楚,是她知道,这都是借口。
周思源是在逼她,逼她承认,她给自己找了太多理由,来留在司闻身边。
也给自己找了太多借口,拒绝其他男人靠近。
烧鸡很好吃,周烟把剩下的都吃了,嘴角的油却忘了擦。
她看到周思源叹口气,拿纸巾过来擦了擦她的嘴。
最后竟然还是周思源妥协了。
他没办法不爱她,哪怕她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。
*
刑侦一队。
郑智叼着牙签,脚翘在桌上,耳朵里塞着耳机。午后这点时间太舒坦了。
韦礼安从公安局回来,把警帽摘下来,放一旁摆好,把U盘插上,把‘贺一’们铺到桌面上。
郑智把牙签吐掉,看向他:“又拷了一批回来?”
韦礼安敷衍地应一声:“为什么这么多叫贺一的?这帮父母就不能查查字典吗?中国汉字千千万,还博大精深,非得死磕在‘一’这字上是吗?”
郑智笑:“就是因为这名重叠率太高了,所以范昶才选这个。”
韦礼安知道,他就是暴躁。
郑智把腿放下来,走过去:“我来吧。感觉这波可以期待一下。”
韦礼安本来还不想松手,可抬眼面对一堆密密麻麻的个人信息,眼皮抽动,让出了位置。
他到窗台,把多肉搬下来,打开窗户。
靠在墙上,点燃一根烟,捏着猛抽两口,劲大了,他好像看到了周烟的脸。
那个迷人的妓女。
他曾想过。他父母做生意,不算大也不算小,在歧州三环以里两套房还是绰绰有余。他长得也不丑,把自己上交给国家多年也叫他练就了一副铁打的身材。喜欢他的女人不说排到城门,一个篮球队那是有的。怎么就这么贱得慌,满脑子都是一个妓女?
难道这就是常听到的,妻不如妾,妾不如偷,偷不如偷不着,偷不着不如买不到?
男人花钱买性满足真的是一种趋势?还是说只是着迷于那种为性服务消费的快感?
他自从发现他对周烟奇怪的惦记之后,就百思不得其解,越想不通,就越睁眼闭眼都是她。她那细腰,长腿,粉白的皮肤,厌世感颇浓的五官,都叫他魂牵梦萦。
几次梦到她也都是跟她做爱,用各种姿势,插进她各种部位。
他羞于启齿他作为一个人民警察,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,竟存有这般肮脏龌龊的思想。他甚至不能对司闻把她牵走的场面表露出丝毫嫉妒。
把自己上交给国家的男人,背负着国家的信任,怎么能让她失望呢?只能让自己忍住啊。
就这样,他爱不起,爱不能。
抽完一根烟,周烟应该就像一颗肿瘤一样,被焦油带走了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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