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闻觉得他应该去瞻仰一番这位冯局长的风姿。
不过私下见不到,晚宴现场见也是一样的。
*
七尺山庄。
门侍上前,把司闻迎到入场门禁处:“邀请函,先生。”
秘书递交邀请函,门侍双手接过去,在电脑扫码枪下刷邀请函条形码,门禁解除。
司闻进入,秘书紧随其后。
他这身打扮跟整个宴会厅布置还算贴合,却不能说高调,比他高调、又有排场的比比皆是。这符合他的预想,也在他计划当中。
随着名流陆续到场,主席台前的聚光灯已经打开。
司闻位置一般,有点偏,不容易被看到。
拍卖会开始,支持人站到主席台,宣读拍卖流程,以及拍卖成功后续事宜。
拍品展示过后,先由具备资格的会员举牌竞拍。拍得的买受人要与主办方签款项用途合同,再由主办方向其开具捐赠票据,两份文件都要依法公示。
第一件拍品被礼仪小姐端上台,大屏幕上也显示出拍品的细节大图。
拍卖师换下主持人,站在台上,先对拍品进行介绍,之后便是举牌竞价环节。
秘书记下举牌的号码,对他们背景进行一番大致分析,估量他们会死在哪个拍卖价格,然后对司闻说:“先生,可以拍。”
司闻点头。
秘书举起号码牌。
拍卖师看过来:“六十万。”
来宾们也都看过来,从进场开始,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司闻,他竟然穿了一身银白色,在一众深色系里,显得格格不入,可看久了,又觉得格格不入的是他们。
前排女士小声问隔壁:“那是谁啊?”
隔壁朝司闻那头看一眼,只看到他气质出类拔萃:“不认识。没看见过。”
成交槌落下,司闻拍得开门红。
第二件,第三件……到最后一件头彩,全由司闻一人包了。一掷千金的大手笔。以至于到后面,半个厅的来宾肃然起敬,心情都变得激动,比自己叫价都紧张。
司闻不看价钱,他是对这场慈善拍卖晚宴的所有拍品,势在必得。
秘书没被提前告知司闻的想法,到后面,她也慌了。
已经扔了两千多万进去,可司闻还是气定神闲,不见半分踌躇。这是,玩什么?
主办方幕后导演都到了前厅,想一睹这位挥金如土的先生是何方神圣。
甚至惊动了只安排在拍卖结束后交易环节出现的冯仲良,他站在观光电梯门口,看向圆厅左侧那道银白身影,眼聚光,手渐渐敛紧,可身形还是挺拔如松,不曾摇晃半分。
司闻倏地看过来,跟他眼神隔着人海相撞。
冯仲良没躲,可远不如他这样随性的目光更具杀伤力,挺拔的身姿差一点就功亏一篑。
他啊。
是他啊。
看着那双眼,当年六活特大制毒贩毒案件像是一场风暴,再一次席卷冯仲良大脑。
【31】
周烟补了卡,电话号码都没了,她先把周思源号码存进去。
怕周思源找她,她有给他买一部儿童手表电话,只有接打电话、看个时间的功能。
刚存好,他就打过电话来。
她接通,听着那头呼哧呼哧喘着气:“姐姐,我们放了半天假。”
周烟更关心的是:“怎么喘不上气来了?”
周思源说:“我刚跟郭小磊比赛来着,他说我要是先跑到十字路口,他就把他那篇满分作文给我看看。我跑赢了!他现在有点难过。”
周烟笑,笑得宠溺:“你要是在你们学校正门那条马路上跑,我就也让你难过一下。”
周思源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“那条马路都是车,还跑到红绿灯?”周烟说着话,走进旁边车行。
有个小工在,带个棒球帽,迎上来,刚要说话,看周烟在打电话,等了等。
周思源没为自己辩解,乖乖说了句:“我知道错了。”
周烟看一眼时间:“在学校门口等等,我去接你。二十分钟左右。”
“好。”
电话挂断,周烟把脸转向小工:“我车打不着了,咱们厂能修吗?雪佛兰科奥兹。”
小工点点头:“可以。现在是在哪停着?”
“在糖果停车场。”
“我们可以拖车,不过要付拖车费。”
周烟没问题:“嗯。好。”
把车的事解决完,周烟打车去了实验小学。
周思源就乖乖等在路灯下,他旁边还有一个蹲着吃小零食的男孩。
她朝他们走过去。
周思源先看到她,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,飞奔过来:“姐姐!”
周眼接住他,手心给他擦擦额头的汗:“饿了吗?”
周思源摇摇头,把那个小男孩拉过来,给她介绍:“姐姐,他是郭小磊,二小转过来的。他学习可好了,是我的好朋友。”
郭小磊伸出一个胖乎乎的小手,递给周烟:“姐姐你好。”
周烟笑一下,把手伸过去,跟他握住。
周思源还很得意地跟他说:“我姐姐漂亮吧?是歧州最最最漂亮的!”
郭小磊憨憨的,挠着后脑勺,不好意思地点点头。
周烟摸摸周思源脑袋:“你们都这么夸我了,那我要是不请你们吃饭,是不是就说不过去了?”
周思源蹦起来:“我要吃拉面!”
郭小磊举了举手,又收回去,比周思源还害羞。
周烟冲他伸出手去:“小磊不着急回家的话,就跟思源一起好不好。”
郭小磊摇摇头,又点点头。
周思源把他的手放到周烟手上:“走啊!一起呀!”
旁边就是拉面馆,周烟给他们一人点了一碗,又要了一碟牛肉,两个凉菜。
两个小孩一边吃一边玩,一会比赛,一会看着彼此,咧开嘴傻笑,整个画面看起来,真是好看。
周烟心变得柔软。
自从上次周思源遭遇校园霸凌,他就小心谨慎,别人不理他,他也不理人。喜欢看暗黑系的故事,喜欢一个人。确实做到了骄傲,可却并不灿烂。
她知道,他是不想再出事,让她担心。他一直是一个好孩子。
今天看到他这么明媚的笑容,她都想把这一刻封存,藏进宝盒里,放在枕头边。
她很感谢这个叫郭小磊的小朋友,谢谢他愿意跟周思源做朋友。
吃完饭,两个小孩还不想分开,你追我赶的。
周烟提议,先送郭小磊回家,等他请示过家长,两个人再一起玩。
他们这才点了头。
刚走出学区,一辆红色宝马到他们跟前踩了急刹车。
一个红头发打扮妖艳的女人冲下车,把郭小磊扯过去,怒目瞪着周烟:“你干什么?”
周烟下意识把被吓一跳的周思源护在身后,看一眼同样被吓到郭小磊:“你是?”
女人瞥一眼郭小磊,嗓音尖锐:“我是他妈!”
周烟看看郭小磊,向他确认。
郭小磊点点头,不过还是能看出惊魂未定。
周烟说:“我过来接孩子,看他们两个谁也不想分开,就带他们吃了个饭。正要送他回去。”
女人哼哼,哂一声: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,我在糖果可看见过你。”
周烟平和的眉目消失。
女人还没说完:“看你年纪轻轻,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。十来岁就被男人开苞了吧?”
周烟眼神变得凌厉,她再把周思源往后拉两下,走向她。
女人没明白她要干什么,往后退,退到车门,脊梁抵住。
周烟比她高,微微躬腰,嘴唇贴近她耳朵,说:“当着孩子,还是积点口德。不然,我是不是十来岁被男人开苞,你不会知道,你只会知道,你即将被十多个男人开肛。”
“你不是知道?我在糖果混,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女人哆嗦一下,脸都白了。
周烟又说:“我很爱我孩子,我知道你也是。我活成什么鬼样都不干孩子的事,如果你是个聪明人,就该知道,给郭小磊一个积极的童年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她是希望,郭小磊和周思源不要在这种情况下,知道妓女是什么意思,不是为她自己在他们面前保留一个什么形象,是为他们。
美好幻灭这种事,发生在成年人身上好了,不要发生在这些花一样的孩子身上。
她不觉得妓女丢人,可这俗世不是。
为了生存,她必须得妥协。
放过女人耳朵,周烟回到周思源身边,摸摸他后脑勺:“思源跟阿姨、小磊拜拜。”
周思源听话,伸出手摆了两下:“阿姨再见。郭小磊再见。”
女人神志恢复过来,把正要做出回应的郭小磊拎进车里,上车,重重摔上车门,发动。
郭小磊摁下后座的车窗,露出一个小脑袋,跟周烟和周思源拜拜,张着嘴,用夸张的口型对他们无声地说:“拜拜周思源。拜拜姐姐。”
周思源指着他笑:“姐姐你看他跟傻子一样。”
周烟领起他的手:“你也是啊。”
不公是有针对性的,看看那个在阳光下的孩子,他估计都不知道看上去一派繁荣的歧州,还有乱葬岗这种地方。没有阳光,周围都是水沟,又臭又长,里头都是蛆,是屎,是成堆的尸体。
他眼里的世界,是公平的,是美好的。
周烟希望,他可以这样美好下去,永远不知道,这世界还有一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。
她也在努力,让阳光关顾到周思源。
好孩子是值得的。
“姐姐,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放假吗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学校电路故障了。我看到好多工人师傅过来修。”
“那你们留作业了吗?”
“留了。”
“那你去对门奶奶家做作业。姐姐去给你拿药。”
“好。”
周烟打车把周思源送回去,又去了医院。
上周末带周思源过来检查,医生不在,也就没看诊,没拿药。
到医院,她到医生诊室外排队,约莫一个多小时,总算轮到她。
看诊的医生见到她,笑了笑,疲惫感十分显著。
周烟问:“是最近很忙吗?看您状态不太好。”
医生把眼镜摘下来,从抽屉拿出眼镜布,擦擦,又戴上:“忙倒是不忙。主要我惦记我女儿,就觉得日子艰难些。”
对于旁人,周烟不知道该不该问的问题,就都不问。
医生却想说:“上个礼拜走了。”
周烟眉心一紧,嘴也抿得紧。
医生还能笑笑。说:“家暴。她嫁的那个人,对她不好,她个傻孩子,也从不说,心理上得了病,上个礼拜跳楼自杀了。”
那必定不是本市,本市就上新闻了。
周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医生,就一言不发,尽量不给他负担。
医生显然承受能力很强,他只是会难过。
他把周思源病历本拿出来,翻到上礼拜的检查结果分析。那天他不在,可回来第一时间还是看他病人的检查、观察结果,针对性地开具处方、写上注意事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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